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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留下的文字性“歷史”是有限的,而非文字性的“歷史”則是豐富而悠長的。古典雕刻正是這非文字性歷史的重要內容之一。它留給我們今天的價值和意義,并不是考古學意義上的斷代考據和科學的光譜分析,而是文化價值的歷史方位的顯示。
雕刻,作為人類文化史中與“人”共生的文化載體,始終以其個案的方式,“記載”著人們做出來的行為歷史與寫出來的文本歷史之外的、人們精神情感及審美心理演化的歷史,所以,它是一部由各類硬質材料在三維空間中確定下來的審美心態史。這審美的根深植于整個中國社會的厚土之中,并由總體意義上的政治、經濟、宗教、民風民俗、文化心理等,共同構成了中國古典雕刻的文化大背景。所以在中國古典雕刻的演化過程中,透射出的就不僅是審美的意蘊,而必然地要折映出其背景方面的信息。于是,我們對這“個案”中的雕刻的論述就不單是對中國古代造型藝術的價值論述了,而成為對其文化方位的找尋。
古代中國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國度。中國古代的藝術也是情感化的藝術。情感,在造型藝術中被意向為一種把握原則,也即所謂“情理性把握原則”。它是把作為參照物的現實意象化,從而使作品中的造型形態不囿于“參照物”的制約而超越之,最終形成了中國古典藝術超現實的造型觀。但這種超越僅僅是對參照物所做的以情為調節的改變,而并不是在根本上的背離。這一點在中國古典造型藝術中至關重要。一切都緣于“情”,由“情”變形之后才呈現出“趣”、“味”、“勢”等等的美學追求。也正是在這一點上才顯示出中國古代藝術區別于西方古代藝術的特質。
當然,西方古典藝術絕非是無情的產物,但“情”在西方古代藝術中終未成為把握造型的一種尺度、一種原則。也即是不能以“情”為出發點去統攝造型。因為,他們的情是借助物理性把握原則去體現的。于是,現實的圖像之于他們就不僅是“參照”,而成為了范本。其造型觀也就成為了準現實性的。
明確了上述基本分野,就不難理解中國古典雕刻的美學內容了。它在長達數千年的演化過程中始終沿襲著情感把握的造型尺度,并在此基礎上去體現某些精神和情感的意向,去追求某種審美意趣的體現,從而達到在封閉的社會氛圍中進入自足狀態的極致境界。正是把握了這一點,當我們在今天審視那些只有作品而沒有相關文字留下的中國古典雕刻時,我們只能從創造心理學的角度去揣度它們為什么會這樣的原因;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去“認定”它們所屬的美學范疇;從藝術比較的角度去尋找它們的文化方位。通過種種的探討和比較,我們既不能沉醉在古代藝術的自足境界中舞之蹈之,也不能將西方藝術奉若神明,而將中國的東西一概否定。只能通過納入范疇的分析和劃歸層面的比較見出各自的特質來。于是,歷史的差異由此而顯現出來。中西方兩種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派生出的造型藝術在這里表現出的不僅是“風格學”意義上的差異,而且是人格精神層面上的文化質地的差異。從這種差異中大約可尋出逆行著的兩種精神走向:西方在古希臘時代由對神與人的贊頌逐步轉向人本身個體的心靈及性格特征的深刻表現;中國的古典雕刻則由秦漢時期的對大眾精神和原始神話的張揚逐步轉向對于各類宗教的膜拜,最終遁入徹底泯滅個體的心靈及性格特征的路途。之所以會如此,蓋因各自的社會政體、民族心態,人生哲學及雕刻的社會功用的不同所致。所以這種“差異”是必然的。
中國古典雕刻的遺產很多,但系統地將其納入美學諸范疇并與西方作橫向比較探討的卻并不多。所以,本文力求從藝術分析和藝術創造心理學的角度去剖析中國古典雕塑作品背后的精神和情感的演化歷程。
我們應首先看到,人類終于在藝術的創造和欣賞中找到了真正、徹底的自由。自從藝術伴隨著人類從遙遠的過去走向高度文明的今天,藝術就始終是人類生存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它具有著一種能使人獲得解放的性質。人們在痛苦的現實中可以遭受嚴酷的打擊或磨難,但當他一旦沉浸在藝術的王國之中便會立即得到一種心靈的解脫和自由的愉悅。它使人的精神馳騁于無限廣闊的天地而對現實進行超越。超越現實中對人自身的種種羈絆,達到一種崇高的自由境界。
中國古典雕刻的產生和演變及所取得的成就,同樣是歷代工匠們在歷史的沉重進程中不斷追求自由的結晶。正是在這樣一種獲得自由的解放過程中,才煥發出了他們在藝術創造中的智慧與天才。當然,今天誰也無法找到我們所見到的古典雕刻中,哪一件或哪一批是屬于雕刻史的“第一件”,從而證明他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尋找藝術中的自由的。但總而言之,他們在每一次面對一堆泥土或一塊頑石沉思后的雕鑿就是每一次奔向自由的迅跑!